張靜姝喝完藥睡過去,被子蓋過頭頂,悶出滿頭熱汗,生病的人連睡覺都睡不安穩,做得夢光怪陸離,醒來頭痛欲裂。她舉起雙手按住太陽穴的位置,身子蜷成團,廚房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
她捂住耳朵。
好吵啊
張靜姝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聲音是程水南發出的,拖著疲倦的身子坐起來,趿拉著拖鞋往門外走,地面到處都是水痕,眉頭微不可查蹙起。
她循著聲音來到廚房。
廚房內,鍋里煮著清湯面,熱氣蒸騰。程水南站在鍋前,艱難地扶著臺面撿起掉在地上的鐵盆,他的魚尾繃得很直,寬大的尾鰭在地面鋪展,像是被打濕的華美綢緞,兩側的腹鰭貼在身側。
他的黑發卷曲濃密,張靜姝見過程水南最多的樣子,是他沉在水里,魚尾盤在身后擺動,此時的他則以魚尾支撐上半身,整條魚驟然拔高,黑發遮住寬闊的脊背。
張靜姝有些不習慣。尤其認真盯著鍋的程水南面無表情,微紅的唇抿著,耳鰭微微內收,嚴肅的模樣顯得有些高不可攀,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沒了在她面前的感激緊張,她才忽然意識到他是人魚,還是一只有著鋒利牙齒的人魚。
程水南用他鋒利尖銳的牙齒撕開香腸的包裝袋,掰掉半根,放在菜板,一手拿著菜刀像模像樣地切成片狀。然后把它們放在冒著熱氣的鍋里。
張靜姝故意咳嗦兩聲。
程水南猛地回頭。
張靜姝尷尬地笑笑“我嚇到你了”
程水南點頭,又緊接著搖頭“是我把你吵起來了嗎”
張靜姝拖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搭在椅背,下巴抵在上面。臉頰還是紅,眼神也不清明,她含糊嗯了聲,掀起眼,撞進程水南關心的視線中,心頭一暖,下巴微揚指著咕嘟咕嘟冒熱氣的鍋。
“沒有,是你做的面條味道太香,我餓了。”
程水南轉身,擰掉火。
端著豐盛的面條放到餐桌。
面條是用清湯煮的,湯里飄著幾片菠菜葉和香腸,味道聞著很香。張靜姝一整天沒怎么吃飯,肚子空落落的,捧著碗開始吃。
程水南坐在對面“味道怎么樣”
張靜姝騰不出嘴,朝著他豎起大拇指,鼓著腮幫含糊地夸贊“很香”
她的額頭冒著汗珠,眼睛在面條升騰的熱氣中變得晶亮,大概是身上沒力氣,半趴在桌面。
程水南試探地道“張靜姝那以后,我來做飯吧”
他從來沒有生出過如此強烈的渴望。
他想要留下來。
從前他不理解母親為什么會放棄生育她的海洋來到人類世界,現在的他,隱隱約約懂得了母親的執著。
如果是張靜姝,他愿意放棄夢想中渴望的海洋。
程水南緊張地盯著張靜姝,放在桌面下的雙手握在一起。魚尾則不像他這般緊張,仿佛有自己的意識,慢慢地悄無聲息地靠近張靜姝伸展在桌面的雙腳,尾鰭若有似無地觸碰,再收回。
張靜姝“好啊。”
程水南彎起唇,鄭重承諾“我會認真學習的,明天,你想吃什么”
張靜姝撐著臉“你這么問,我一時想不出來,就做你會做的吧,”她喝了口面湯,真心夸贊“你這是第一次下面條吧做得味道真不錯”
她喝干凈,程水南又忙接過空碗,蹦到流理臺洗刷干凈。
看到他行走的姿勢,張靜姝迷迷糊糊的大腦隱約想到什么,宛若流星劃過轉瞬消失不見,她轉身走回臥室,躺在被窩的瞬間,想起來
應該買個毛毯鋪在地面,毛絨絨的,他的魚尾抵在地面的時候不會疼。
一時又想程水南做得飯可真好吃,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家常便飯,日常都是外賣,本來以為是受到傷害需要呵護的可憐人魚,沒想到搖身一變,成了田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