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大秦的教育長大,也受另一個世界的人人平等的教育長大,這兩種教育告訴她,她心頭滋生的野心不是野心,而是上進心,而她的阿父,欣賞著她的“上進心。”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她感覺自己所學的東西有了用武之地,而不是做一個被人奉養著的漂亮裝飾品。
可是她這個“漂亮的裝飾品”,卻
在覬覦屬于大兄的東西。然而大兄卻并不覺得她做錯了,大兄希望她永遠這樣,永遠光芒萬丈。
鶴華靜了一瞬。半息后,她放下手里捧著的茶盞,伸手去拉扶蘇的手,大兄,你真好。
真好后面應該說什么說我原本以為你會斥責我哪怕修養良好不斥責,但也會臉色微微一變,不留痕跡與我拉開距
離
但是你沒有,你還是舊日里敦厚溫和的大兄模樣,哪怕你的妹妹早已不是無知稚童,但在你心里,她永遠是需要你保護需要你退讓的小妹
鶴華沒有這樣說。
她看著扶蘇的臉,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你永遠都這么好,永遠不會責備我。
為人兄長,若沒這點度量,還如何做兄長扶蘇拍了拍鶴華手背,十一,你知道的,大兄永遠不會怪你。
大兄不怪你,是因為大兄是兄長,但還因為你的能力。
扶蘇笑了一下,理了理鶴華垂在鬢間的碎發,“十一,只有真正走到山地里,與黔首們同吃同住,才能真正明白你對大秦的影響。
蒙毅眼皮微抬。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目光落在扶蘇的手上。那是一雙原本保養得極好的手,皮膚細膩光潔,指節修長如玉,比尋常女子的手還要漂亮三分。
因為這雙手,公子扶蘇沒少被陛下冷聲斥責,言他太過脂粉氣,言他毫無關中子弟的豪邁之氣。那時的公子嘴角緊緊抿著,手指緊緊攥著,藏在衣袖里,然后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瘋狂練習騎射與劍術,試圖削弱自己手上的脂粉氣。
但現在,扶蘇的手已看不出身為大秦長公子的養尊處優,那雙手不再光潔細膩,皮膚變得粗糙,指節變得粗大,甚至還隱隱有著冬日里皸裂后的痕跡,幾乎與田里日夜操勞的黔首的手沒什么區別。
蒙毅瞇了瞇眼。
扶蘇的聲音仍在繼續,大兄在南越之地待了七年之久。
“七年的時間,足以讓大兄走遍南越的每一塊山地草地與田地,讓大兄明白糧食與制度對普通黔首的重要性。
“畝產千斤的糧食能讓
黔首們吃飽穿暖。”而秦吏的晉升制度與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工廠讓他們在吃飽的同時對未來寄予無限希望。
“他們這一代是黔首,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但他們的子孫后代,卻未必是黔首,他們可以通過考核成為秦吏,也可以進入郡縣的工廠做工。
你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更改變了他們子孫后代的命運。
扶蘇笑得溫柔。如月色皎皎,當星光璀璨時,月色便會隱入云層,不與星光爭輝。
“十一,這些改變是大兄給不了他們的。”
扶蘇道,“但是你可以,你可以給他們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更可以讓他們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
“十一,大兄為你驕傲。”扶蘇伸手揉著鶴華的發,眼底仿佛有星辰。
鶴華呼吸靜了一瞬。
她明明該高興的,她不僅得到了阿父的認可,還得到了大兄以及南越之地的認可,這是她一直都在追求的事情,她不要做漂亮的花瓶,更要做成為像阿父那樣的人。
她明明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可她心里卻高興不起來,不僅不高興,心里還有些酸酸的,堵堵的,引得她的眼睛都跟著酸澀起來,讓她有種想要揉眼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