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形容張靜姝現在的感受,她本身就是容易對弱小動物產生憐憫心的人。但同時她又充滿警惕,她承認她不如群主勇敢,面對那些不能確定危險程度的流浪動物,她不敢靠近,每次都是躲在大家后面。
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她通常根據眼神判斷動物對人類的親近程度。
那些被拋棄的動物的眼神含著濃濃的悲哀和渴求,它們不能說話,可是它們知道自己不被喜歡。那些被虐待的動物的眼神要復雜很多,有憤怒有絕望有麻木,還有的懷著零星的希望渴望得到救贖。
張靜姝難以忘記昨天她無意間跟人魚對視的那一眼。他的眼中沒有仇恨,沒有憤怒,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沒有。仿佛被抽去全部的生機,只剩下足以麻痹他的絕望和痛苦。
隱約,還有那么一絲哀求。
哀求什么呢
救他出去
張靜姝覺得他的眼神并不像是求救,反而像是尋求解脫。他完全喪失了生的希望。
正是這樣的眼神讓張靜姝陷入第一印象的誤區,她放下對于人魚的戒備和警惕。結果導致手腕被咬住。說不害怕是假的,那一刻張靜姝生出逃跑的沖動,可是就在恐懼情緒蔓延的時候人魚松開口,將他自己縮向更深的角落。
他似乎有些膽怯
掌心的面包忽然被拿走。
咀嚼食物的聲響拉回張靜姝飛走的思緒。
她情不自禁地露出滿意的笑容,悄悄睜開條眼縫。
近距離觀察人魚,張靜姝發現人魚的上半身不是全然的人類形態。他的腰腹處覆蓋黑色的鱗片,魚鱗在淡淡的光線下宛若漫天的星子,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魚尾的兩側是寬大柔軟的腹鰭。他的胸膛很瘦,幾乎沒有肉,只有薄薄的層皮,突兀地零星散落幾片黑色的鱗片。
他的耳朵,或許稱呼為耳鰭更為準確。本應該是人類耳朵的位置,被耳鰭取代。與他膚色相同的耳鰭高高豎立著三道仿佛長棘形狀的耳骨連接耳骨的是比腹鰭要厚實的皮膜,在耳鰭尖部的位置顏色變為深黑。
程水南慢條斯理地咀嚼面包。即使他很久沒有進食,但是這并沒有影響他的速度。他珍惜地捧著掌心香軟的半塊面包,輕輕咬口,瘦弱的腮幫微微鼓起。
他察覺到張靜姝探過來的視線,捏住面包的手指不經意地收緊,加快進食速度。與此同時,他的后背緊緊地貼向墻壁,如果有可能,他整個身子都能嵌進去。
濃密卷曲的長發滑落到身前,擋住顯眼的耳鰭。
張靜姝完全沒有注意到人魚的不自在,她再次被人魚的外貌震撼到。他當然是好看的,可僅僅是好看并不能讓張靜姝失神,她不禁質疑眼前看到的景象。
真的會有人魚嗎
不是在做夢吧。
程水南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他的掌心還維持著原先的動作,里面散著面包屑。他有些為難地偷偷瞥了眼張靜姝,發現她的視線盯著他的耳鰭,慢慢松口氣,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湊近掌心里那點碎屑。
程水南垂下頭,視線正對著臟污猙獰的魚尾,外翻的血肉涓涓冒著血液。張靜姝蹲在他的面前,腳下干凈的白色運動鞋離他的魚尾僅有拳頭的距離,鞋側沾滿污泥和血液。
他的目光轉而變得自責。慢慢地將魚尾蜷起來,彎曲的魚尾撕開猙獰的傷口。他只是輕輕皺起眉頭,而后抬起眼睛,含著哀求和期盼地望著張靜姝。
張靜姝看過去。
程水南想要請求張靜姝幫忙殺死他。雖然他知道這樣的請求太過無理,可是每日的折磨已經到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他不愿意再過這樣的日子。
在請求她滿足他的愿望之前,他應該跟她說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