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臨死之前,感受到的來自人類的善意。
也是他僅有的生命里唯一的善意。
程水南的嗓子很久沒有發出過聲音,就算面臨殘忍的酷刑他都緊緊咬著牙丁點聲音都不出。
“謝”他發出聲嘶啞的粗糙的聲音,目光忽然凝在倉庫門口,豎立在臉頰側方的耳鰭微微張開。
張靜姝難掩好奇和驚訝。
他果然能夠說話。
只是吐字不清楚。
程水南的身體驟然顫抖起來,他無助地垂下頭,蜷成團縮在墻角,涓涓冒出的血液在他的周身浸出片水漬。
張靜姝發現他身上的那股死氣變得濃烈。
剛想要說些什么緩和他的情緒。
他忽然開口。用生疏的有些難聽的語音說“快走,他們來了。”
張靜姝的心跳猛地加快。
人魚的手腕被鐵鏈貫穿,拴在地面特意打造的鐵環內。
她今天是帶不走他的。
張靜姝將帶來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背包“我明天再來。我會想辦法把鐵鏈弄斷的。”
程水南垂下的頭微微抬起,目光緊張又不安地看著張靜姝慌忙的背影,在她即將離開倉庫的時候,他終于回過神,語氣含著眷念和感激“不要,再來了這里,很危險”
他不知道張靜姝有沒有聽到他最后的話。她沒有絲毫停頓地離開他的視線。倉庫微弱的光線仿佛在瞬間消散,濃郁的腥臭將他包裹。
小窗外樹影婆娑,隱約可見深邃的天幕幾顆閃爍的星星。
張靜姝的到來美好得像一場美夢。
一場他在清醒時都不敢想象的夢。
汽車的聲音驟然劃破寧靜的夜晚。男人酒后的高談闊論夾雜骯臟的辱罵聲傳進倉庫。
程水南閉上眼睛。
他的夢醒了。
張靜姝坐進車內,胸膛因為劇烈的奔跑微微起伏。車廂密閉的空間很快讓她緊張的情緒冷靜,隨即而來的是沒能帶走人魚的懊惱和自責。
她有猜測過人魚能夠說話。但是親耳聽到的震撼比想象更強烈。她很久沒能緩過神,眼眶旋即被淚水打濕。
她無法想象,究竟是怎樣的惡魔能夠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他的出聲讓她意識到他跟她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有條魚尾。他感知的情緒要比單純的沒有語言和思想的動物要強烈得多,他到底是怎么度過這一個又一個黑夜的
腦海里不停地回放離開倉庫前她的最后那一眼。
他似乎說了些什么,可他的嗓音應該是很久沒有發出過聲音,像把生銹的樂器驟然拉出粗劣的音符。明明倉庫的光線昏暗,她的視線卻清晰地看到他的臉頰有兩道長長的淚痕,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的眼眶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