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霽咳了一聲,堵在門口的人聞聲散開,紛紛說“少將軍好。”
“別在人家門前說不吉利的話,都散了,回去做飯吧。”韓霽走進門,碰到管家出來,他打聽是什么情況。
“大夫已經進去了,老參也送進去了,具體的什么情況要等大夫出來。”管家回話。
“行,我在這兒守著,你差人送些飯來,再讓人在門口守著,別讓不相干的人來說晦氣話。”韓霽交代。
天色晚了,一群鳥低空盤旋著繞過小院上空,叫聲粗嘎難聽,映著屋里的聲聲慘叫,還有風里飄來的血腥味,韓霽心里覺得不太妙。
門應聲而開,沈遂僵硬地扭過頭,干啞地問“大夫,我夫人和孩子的情況怎么樣”
“老夫已經施針,夫人也含了參片,讓她先歇一歇,蓄蓄勁再發力。”老大夫沒給出明確的回答。
韓霽讓他留下繼續守著,他扶起癱坐在地上的男人,無用的安慰話一句都沒說,他坐在一旁陪著。
窗紙上映出走動的身影,說話聲和急促的喘氣聲一同順著墻縫爬出來。
“我想我娘了,我想我娘”姚青曼望著昏黃的燭光怔怔地哭,她面如金紙,嘴唇卻紅的耀眼,隨著她的嘴唇蠕動,鮮紅的血順著咬破的牙印里迸出來,順著嘴唇流經下巴。
“我要是死了,讓沈遂送我回島上,我要埋在生我養我的地方。”
“說什么胡話,什么死不死的,你肚子里還有倆孩子,你別說話,再蓄蓄勁,外面有大夫守著,還有老參吊氣,你保準好好的。”接生婆好言好語安慰。
“我不行了,我堅持不住了。”姚青曼搖頭,太疼了,疼到麻木,這具身體好似不是她的了。
屋里的說話聲隱約而含糊,屋外的人卻聽得無比清晰,院墻外是其他人家的說笑聲斥罵聲,嬰孩在哭,老人在笑。被血腥味籠罩的小院似乎在走向死亡,一墻之隔,鮮活的氣息卻吹不進來。
韓霽被血腥味沖得頭腦發暈,他輕踹沈遂一腳,沈遂像灘淤泥一樣倒在地上,他拽起人往血腥味冒出來的門縫里塞,說“要死的不是你,收起你這副喪氣的嘴臉,進去陪著她,好好跟她說話。”
門被撞開,濃郁的血腥味撲了出來,痛苦的呻吟聲越發清晰,韓霽幾欲作嘔,他在尸山血海里淌過,看過尸首分離,甚至親手拾撿過骸骨,都不及今晚惶恐。
門開了又關,屋里響起女人的痛哭聲,哭聲里夾雜著害怕,聲音越來越低,過了一會兒又轉變成慘叫聲。給接生婆打下手的婆子拎著一桶血水出來,同時喊老大夫進去拔針。
韓霽余光瞟到木桶里晃蕩的血水,黑黲黲的夜,血水都是黑的,他挪開目光手抖了一下。這不是他頭一次看見女人生孩子,之前海珠三嬸生娃,因為一直沒聲音,沒聽到聲沒看到血,他想象不到生孩子的痛。
又過了半個時辰,屋里響起孱弱如貓叫的孩子哭聲,韓霽拄著腿站起來,問“孩子生了”
“生了一個,還有一個。”老大夫說。
韓霽又坐回去,瞟見門開了他又站起來,是婆子提著一桶冒著熱氣的血水出來了。他下意識掐手壓住心慌,在戰場上,一個男人流這么多血也該死了。
“怎么沒聽到叫聲了,你進去看看。”他指使老大夫。
老大夫嘆氣,這到底是誰的媳婦在生孩子他走到門口,屋里又起了壓抑的低吼聲,他轉頭看少將軍一眼,拎起褲腿坐在臺階上守著。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島上已經沒人聲了,海浪聲清晰地穿透夜色涌進人耳。墻洞里的老鼠聞著香味跑出來,躡手躡腳爬上食盒,爪子磨在木頭上的窸索聲刺耳,門外的管家進來踢了一下,老鼠嗖的一下跑了。
屋里腳步聲急急,沈遂捧著一個渾身發紫的女嬰跑出來,急切地喊“大夫你快來看看,她不會哭。”
轉瞬屋里的接生婆喊“老大夫快來,血止不住。”
大夫站在檐下看了眼孩子,問“保大人還是孩子”
“大人,去救我媳婦。”沈遂話里帶著哭腔,他接過孩子催大夫進去。
門來不及關,韓霽走過來往里面瞅一眼,昏黃的燭光難以照亮全屋,半明半黑的陰影里似乎藏了只兇獸。
“管家再去叫大夫。”韓霽沖外面喊一聲,他接過沈遂手上的孩子,說“我試試,我懂點醫。”